源一

Cerf-volant - Bruno Coulais

再重温这首歌,又在心里回顾了这部电影,突然发现了一个以前忽略的事实。我想,《放牛班的春天》的确传达了一些令人感动的、美好的东西,但是这并非一个纯粹为了弘扬美好的故事。


这首歌本身能带给人美好的感受。但回顾电影,便能意识到,这其实是一个充满了矛盾、冲突,并反映了人性的故事,并不是纯然美好的。然而人性之美好温暖的瞬间正是在此基础上闪现。


男孩们并非纯真无暇的孩童——不同于传统意义上对孩子的认知。他们是潜藏着不安和破坏力的复杂个体,却也不能被完全定义为坏孩子。他们有着旺盛生命力,他们渴望生长,而这生命力,在他们处境下是被客观压抑的。电影宣传语中说他们“被社会所遗忘”。是的,他们身处一个名为“池塘之底”的孤儿学校,被当做卑微肮脏的污泥,被社会放弃、歧视,被军事化的管理压制着。这是一群处于边缘角落的孩子,但在他们身上看不到那种边缘群体的落寞自怜,或者自我贬低的情绪。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肉体虽然被管教束缚,但是精神上却始终不服管教规训吧。他们本能的生长欲望一直促使着他们在自己的处境里自立、探索、反抗。例如,他们透过封闭如牢笼般的橱窗大胆坦然地看着街上的女孩,没有任何猥琐之意; 他们肆无忌惮地恶作剧、攻击老师校长,抓紧任何机会在孤儿学校的严苛管教下钻空子;还有一个印象深刻的镜头是,一个小男孩在镜子前认真地梳背头。这个场景带给我的震撼之处在于,在那样一个压抑着个体生命力,社会漠视个体存在的环境里,他对待自己仍那么认真,没有放弃自己,这种生命本身自发的、对自己的珍重啊。


这样的男孩们注定会和外界产生很多冲突,电影既不赞扬也不批判地呈现了这一点。包括他们与主角——老师克莱蒙马修的相处也是,从一开始到马修离开,其实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矛盾。这些龃龉是真实的、不愉悦的、甚至令人难堪的。孩子们是如此坦率,好恶分明,以至于即使到了马修和他们关系变好的后期,他们若是不满也会率性流露,但他们也会真诚地表达好意。例如故事后面,马修和孩子们相处得融洽了,他给莫翰奇的母亲献殷勤,被莫翰奇看到,他也毫不留情地给马修泼了墨水。而马修不得已离开,孩子们又真心流露了自己的不舍,这是个令人感动的结尾,但其实很难去定义整个过程是美好还是不美好。


至于马修,看到电影的评价里有人说他是个好老师,他的确做了很多有益学生的事情,但是我想他自己并不在意“好老师”这样的标签,也并不自视为拯救者。他应该是尽力地做了自认为该做的事吧,这种赞誉或许对他来说没有慰藉的作用。在他离开学校时,他说“ 在此刻我感到一阵欢喜和乐观,我想向全世界呐喊,但是有谁会听到呢?没人知道我的存在。伟大的艺术家很快找回自我,我叫克莱蒙·马修,失败的音乐人,失败的学监。”某种程度上,他与孤儿学校里被社会所遗忘的孩子们一样,他的存在也被世界漠视:没有出色英俊的外表,没有世俗意义上的体面成就,生活困窘落魄,孤独……与此同时,他和他们一样,在自己的境遇里,努力地挣扎,去改善境遇。与其说他不放弃学生们,不如说,本质上是他不放弃他自己,不放弃为自己创造有价值的生活,所以他才能影响孩子们。


男孩们与马修的相处充满了冲突,矛盾,却也有无数温暖贯穿其间。与其说他们是一方教育灌输另一方的师生关系,倒不如说是趋于平等的朋友关系。他们不是改造者——被改造者的关系。他们都毫不顾忌地向彼此呈现真实的好恶,坦诚冲突,发生矛盾,和好,相互谅解……不断循环重复这样的过程,同时他们也不断从这样的关系中获得滋养,马修帮助他们成长,而他们也给予了马修真诚的回馈——这种情感不是出于某种崇高的敬意,而是源自人性的温暖,是自然的、相互流动的、真实的。正如马修在指挥完合唱后,从莫翰奇眼中读懂的:“骄傲,宽恕后的快乐,更重要的事,他第一次懂得了感激。”


这样的关系,让我想起之前和一个人讨论他和老师的关系。他说他的老师就和朋友一样的,老师会因为犯错而重罚他们,但也会开他们的玩笑,业余和他们一起打球……说实话像我这样的人的确不太能体会,最激烈的冲突和最亲近的交集都能不断地在关系中持续发生,而他们的情谊正是因此而变得更深厚,双方的内心依旧保持着平等和独立。'我问他你不会因为自己被老师抓到处罚而从此怪老师吗?他说不会啊,这个就当自己倒霉了,不会怪老师,过会儿就忘了……


啊,这就是生活吧。


7.12补充。看到歌曲下有一句评论“池塘之底合唱团”。是啊,音乐又何尝不是那压抑昏暗生活里的光,那淤泥般的生活里生长出来的纯净的花朵呢。而正是马修让音乐进入了孩子的生活。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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